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
也許是我說的話真的有用，也許是其他原因，湯姆總算消停了好一陣子。半個多月我都沒聽見他的消息。

覆活節過去，考試周就近在眼前了，七月份還有高級巫師等級考試。再加上最近霍格沃茲的緊張氣氛，醫療室一時之間又人滿為患。

我沒課的時候就到醫療室幫忙。奧平頓夫人最近身邊跟了個小尾巴，是一個今年畢業的格蘭芬多女生。我看奧平頓夫人的意思，是想將她培養成下一任接班人。

“我已經年紀大了，也該回家享受享受退休生活了。”奧平頓夫人一邊說一邊溫柔地看著龐弗雷，“未來是屬於這些年輕人的，不是嗎？”

我覺得很欣慰，奧平頓夫人看起來真的很喜歡這個女孩。龐弗雷也沒有辜負奧平頓夫人的期望，交給她試手的受傷小巫師都包紮得很好。

而且我發現這個女孩子雖然年輕了點，但板起臉時不怒自威，很有氣勢，特別能震懾那些調皮的一年級小巫師。我覺得她以後一定會成為很優秀的醫師——就像奧平頓夫人一樣。

我問斯內普畢業後有什麽打算，他似乎想加入一家魔藥研究所，正在求斯拉格霍恩給他寫推薦信。

“或許就是這樣，您也知道，現在外面局勢太亂了，我想到瑞士安心研究一段時間魔藥，至於以後——也許等局勢穩定下來後，我還會回到倫敦。”斯內普答道。

“那感情方面呢？”我笑著問他，“你就沒打算過，以後娶個什麽樣的妻子？你總不能一輩子不成家吧？”

斯內普稍微有點臉紅，他含糊著，試圖應付過去，“以後——以後再說——”

我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斯內普現在也是大孩子了，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便揉他的腦袋了。“那你可要加油啦，要不然——我和奧平頓夫人就得給你介紹啦！霍格沃茲有好多女孩子喜歡你呢。”

斯內普支支吾吾，落荒而逃。

我想了想，除了這幾個人，似乎霍格沃茲就沒有我在乎的人了。我想在臨走之前，把他們都安排好。

是的，臨走。我覺得我實在不適合再待在霍格沃茲了，我不知道湯姆什麽時候又會抽風，我不想再連累我身邊的人了。

我給海格他們每人送了一份禮物，感謝他們這兩年來對我的照顧。海格的是一個魔法照相機，它可以記錄下海格遇到的所有神奇動物，還能對它們的危險程度做出判斷，給出最合理的應對方案。

麥格教授的是一只煉金小貓，跟麥格教授的阿尼瑪格斯形態很像。它會喵喵叫，會撒嬌也會生氣，但是不用吃飯，也不會掉毛，餓的時候只要給它註入一點魔力就行了，特別適合麥格教授這種寵物殺手。

弗利維教授我送給他一份詳細的“麻瓜圖書館註冊指南”。

還有斯拉格霍恩，他這兩年雖然不太願意跟我接近（事實證明他這樣做很明智），但每年覆活節、聖誕節，他的魔藥和禮物從來沒有缺席過。我知道他在擔憂什麽，就手寫了一封信，密封好送給他。

我總感覺自己現在像是在交待後事，可當這些都做完，只等考試周結束，就向鄧布利多校長遞出辭呈時，我還是感到了強烈的輕松。

也許我還是不能適應魔法世界的生活，哪怕我現在已經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巫了。那些在萬聖節四處亂飛的蝙蝠和幽靈，那些神秘的咒語和魔藥，其實有時候它們真的讓我心力交瘁。我想，也許回到屬於我的世界，平平淡淡，普普通通地過完一生，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。

我問了安娜的意見，差一個月她就滿三歲了。這孩子聰明得不可思議，我平時都不把她當小孩子，而是一個平等交流的朋友。

其實我覺得這兩年我真的沒怎麽照顧她，多數情況下，都是把她丟給奧平頓夫人，或者鄧布利多和斯內普，要不就是放她自己出去玩。

而且她和我不一樣，她天生就是個巫師，從小生活在魔法世界的環境裏，如果她想留在霍格沃茲，我也可以接受——那可能就得再麻煩麻煩鄧布利多校長了。

但安娜的回答讓我很吃驚，“媽媽為什麽不先問問鄧布利多呢？”

她像個小大人似的，嚴肅地皺著眉毛。一看就知道跟斯內普學的——他最喜歡一臉陰沈地板著臉了。

“也許媽媽會有不一樣的決定呢。”安娜認真地看著我。

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，但我還是感到了她話裏若有若無的抗拒。她喜歡霍格沃茲，喜歡斯內普，喜歡神出鬼沒的幽靈和力量強大的咒語，一邊是我，一邊是這些，我真沒想到她竟然沒有直接拒絕。

我從小就虧欠了安娜很多。我給了她一個不完整的家庭，一個來歷不明的出身，也不像其他母親那樣，一心一意地照顧她。而時間過得這麽快，等到我一回頭，她就已經長大了，有了自己的想法，能夠自己做決定，看起來好像完全不需要我了。

……我承認我有點傷心。

不過我還是聽從安娜的建議，提前去找了鄧布利多。安娜可比我聰明多了，她的話一定有道理。

我把我的打算跟鄧布利多全盤托出，下意識覺得他一定會支持我。畢竟他一直以來給我的印象就是這樣，我相信這次也一樣——

“安妮，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。”鄧布利多聽完後，沒有對我的打算發表任何意見，而是這樣道。

“你還記得你手腕上的……那個印記嗎？”

我當然記得。不過此時提起這個，讓我有點不舒服。

“它不是個普通的印記……”鄧布利多緩慢道，有些猶疑地皺著眉。

“我知道，”我說，“只要我觸碰了它，湯……神秘人就能感知到我。”

“不僅如此。”鄧布利多道，他的眼睛像兩顆不停旋轉的深藍色的行星，壓抑得驚人。“那上面還鐫刻著一個強大的咒語——你知道那個咒語的效果嗎？”

我忽然有些不詳的預感，下意識攥住了手腕。

“……很多年前我給你寫過一封信。”鄧布利多把一封泛黃的書信從抽屜裏拿出來，遞給我，“也許你已經忘了，再看看吧。”

我半信半疑地拆開信封，“湯姆在魔藥課上突然摔倒，就像遭受了襲擊一樣……”

我很快看完了，還是不明白鄧布利多的意思。

“……它能將兩個人連接在一起，如果一方遭到攻擊，”鄧布利多沈聲道。

我忽然明白了什麽，恐怖感撲面而來，“不……不……您別說了……”

“另一方將會代替那個人……承受攻擊。”鄧布利多平靜地繼續道。

“所以湯姆才會——突然之間匆匆離開霍格沃茲，因為他感知到了針對你的咒語，他必須盡快找到你……”

我好像突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了。每一個字我都能聽見，可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一堆亂碼。我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，不由得後退兩步，靠在了墻上。

如果是索命咒呢？

我腦海裏不停閃過這個念頭。如果是索命咒呢？

所以，很多年前，他就已經像保護他的生命一樣保護我。只是，他向來對自己不怎麽樣……

可現在更重要的是……鄧布利多。

“您早就知道了，對嗎？”我定定地望著他。鄧布利多沒有回答，算是默認了。

我心裏像有刀子在絞，痛得想放聲大笑。“那您為什麽——現在才告訴我？”

鄧布利多沈默了一會兒，我看到他那雙深藍色的眼睛裏閃著痛苦，“因為我想讓你做出正確的選擇。”

正確——或者不如說，他想要的選擇？

“我想要你們幸福，”鄧布利多激動道，“不僅僅是你——還有其他很多很多孩子——安妮，我從未想過故意欺騙你——”

“也包括阿利安娜吧？”我打斷了他，“您也希望她幸福吧？”我很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若無其事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——每一個字裏都是痛苦。

“當然。”鄧布利多輕聲道。

“那我希望您將她留在霍格沃茲。”我平靜道，“如果我真的……出了事，請您照看一下安娜，您……您別告訴她這些事情，別讓她接觸到湯姆，更別讓她討厭他……”

“您知道我願意為您做任何事情……”我又無奈又苦澀地搖搖頭，“您的請求我會盡力去做，只是——我不能保證一定會做到。我答應您，我會盡我的全力。”

我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校長室。天色已晚，暮色四合。霍格沃茲被籠罩在一片深沈的寂靜之中……

很長時間我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，我心裏一團亂麻，思緒螞蟻般沒頭沒腦地亂爬。

一方面我難以自持地忽然很想念湯姆，我很想問他——在烙下這個印記時，他究竟在想什麽？

一方面我又感到十分抗拒，他做的那些事——不管是對我的傷害，還是試圖□□統治，都令我十分厭惡。如果湯姆現在出現在我面前，我相信我一定會撲上去抱住他。可又有一個聲音在我耳邊私語，讓我覺得愛他是一件錯事，應該被指責——

他是個混蛋——是掀起戰爭、是煽動仇恨的惡魔——而我居然還忍不住對他心軟！

還有鄧布利多。我不能去想他一開始就對我表現出善意，一如既往地支持我，幫助我，到底是為了什麽。

可我又忍不住要弄明白——也許是因為湯姆。鄧布利多那麽聰明，他一定看出甚至連湯姆都沒有意識到的事情——湯姆在乎我，比所有人以為的都要多。

湯姆年輕、強大，野心勃勃。他即將成為第一任黑魔王，已經勢不可當。可他也有軟肋，也有無法放棄的弱點——而鄧布利多！料事如神、胸有成竹的鄧布利多——他掌握了這個弱點。

我一邊想一邊斷斷續續地哭。我攥著我的手腕，惡狠狠地擰著那個印記。我知道湯姆一定能感覺到——我真想把這塊肉剜下來！

如果是索命咒呢？我忽然想。如果——有人對我用了索命咒——那麽一切是不是就能迎刃而解？

這個可怕的想法把我嚇壞了。

我忽然冷得發抖，下意識抱緊了手臂。

“安妮？”我聽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，一開始還沒聽出來。

等到我回過頭，看到布萊克變得有些陌生的臉龐，不知道是什麽感情一瞬間一湧而上，可我又不敢上前，只好站在原地，任憑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。

他怎麽會在這兒？然而此刻我已經無法思考這個問題了。

布萊克好像被我嚇到了，也猶豫著沒有上前。他現在變得很多，幾乎都認不出來了。他以前從不留胡子的，可現在下巴上胡茬密密麻麻的，一片青色。

他整個人都瘦脫了相，眼窩深陷，顴骨倒是高高凸起。以前那雙亮晶晶的，讓人印象深刻的黑眼睛也變了，像是沸騰的巖漿熄滅了，變成了冰冷的石頭。

我越哭越厲害，不一會兒就上氣不接下氣。我感到很難過，又難過又委屈，不僅僅為了我，更為了布萊克——如果沒有遇到我——

布萊克手足無措地望著我，看樣子他很想說些什麽，可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才會讓我平靜下來。他肯定是明白我在想什麽——於是他拉著我坐了下來。

天上已經出現了稀疏的星星，深藍色的夜幕上湧動著淡淡的霧氣，四下一片寂靜，只能聽到禁林那邊，夜風吹拂著樹葉，發出沙沙的聲響。

布萊克開口說話了。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來，手枕在腦下，“……我發現麻瓜們的世界真的很神奇，比如吉他——你一定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，我今天沒帶過來——要不然就能拿給你看看了。我以前一直覺得那些音樂家都是廢物，畢竟只要一個魔咒，就能讓那些樂器無休無止地演奏下去。

可它似乎不是我想象的那種樣子，當我試著不用魔法去接觸它，吉他就仿佛有了生命，它似乎撥動著你的靈魂……”

布萊克的聲音漂浮在夜色裏，說著說著，他忽然停了下來，輕輕哼唱著，

“一個人要走過多少路

才能被稱為真正的人

一只白鴿要飛過多少片大海

才能在沙丘安眠

一個人要回轉過多少次頭

才能假裝什麽都沒看見

答案啊 我的朋友 在風中飄揚

這答案飄揚在風中。”

不知不覺，我已經停止了哭泣。他的聲音像風一樣掠過湖面，輕盈地四處流動。

我輕輕攥住了布萊克的手，我為他感到高興，經歷了那麽可怕的事情，他仍然挺過來了，而且他正準備開始新的人生。我真為他感到高興……

我把我的魔杖放到他手裏。布萊克驚訝地望著我。我們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——在魔法界，除了生命，最重要的就是巫師的魔杖。它幾乎代表了一切，而現在對我來說，更是無法開口的愧疚和遺憾。

我平靜了下來，我已經盡量不去想鄧布利多、湯姆、戰爭和死亡。我只有一個念頭，如果戰爭真的無法避免，那麽我能做些什麽？

我是個不熟練的女巫，我很弱小，可我也有屬於自己的力量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